【达达利亚相关】观测鲸天座的臆想证明
笑死，查询公子厨精神状态。
1.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灾厄之星，一定是你眼睛花了。
时针静默地滑到了凌晨两点，加热过至少五次的咖啡杯里的液体又一次变凉，只有智能屏幕偶尔运转发出的声音，它一点点熄灭下去，接着被锲而不舍地点亮。它链接着观测区域最清晰的星海图，视点中心的区域空如一场黑洞。在十二个小时之前，观测中心因为有人声称注视到了鲸天座的一角欣喜若狂，倾注所有算力运行，试图捕捉据说形状是鲸鱼的神秘星系。
再高级、缜密的观测系统投入星海，都在它应该出现的坐标上一无所获，会不会是看错了呢？本来就不该存在吧？这些言论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沸腾的大声非议，哗地一下浇在观测中心，像是被烧热的铁锅遇到了一勺冷水。
这对观测事实来说是灾难性的。而且，直到夜晚十一点钟，鲸天座也没有出现。
所以一定是弄错了吧？这样的声音慢慢消失了，因为室内空无一人——除了我。
我是谁？我是导致这一切闹剧发生的始作俑者，声称观测到了鲸天座的观测员，即将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也许是悔恨终生的一笔，因为我说，我见到了鲸天座。没人能说清楚鲸天座的来源，它的记载好像一开始就记录在那里，变成星图——未观测的星图中的一部分。然而这好像又是一个悖论，既然从来没有人观测到它，它又是如何留下自己的名字的？我想不通这一点，所以我认为鲸天座，它一定存在。
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观测员，并不能集众人之力去追踪这颗淹没在星海里的命星，所以，我撒了谎。我翻遍了所有有关鲸天座的推测，从中缝缝补补，拼凑出了一个我臆想中的鲸天座。我成功地让所有人都为了那个不可能存在的可能竭尽全力，当然，亿万分之一的运气也没有眷顾我，我没有通过这种撞大运的方式找到它。
也许我应该感到沮丧，以及对接下来不得不做的后续报告感到万分惊慌，恨不得明天离职谢罪——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我的脑子里却仍然不是这个。我还在想消失在宇宙中的神秘星座，它曾经被冠以灾厄、纷争的名字，传说中它的出现一定伴随着变革，也许是世界大战级别的纷争。基地的观测人员今回一反常态的热忱，也许是受到了这个亘古不变的说辞影响，很难想象这种说辞在如今还有市场，毕竟前几次我也没看见有观测到它的记录。
只是……传说中的，主星和半星构成了鲸鱼轮廓形状的星系，究竟在哪里呢？它漂浮在无穷尽的、深邃的星海里，唱着并不能被人类接收到的声波之歌。
其实不是我眼睛花了，是我一直就没有见到它。
2.
“醒醒？醒醒？”
大概是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声叫醒了我，我砰地抬起头来，几乎直线撞上倾斜下来的显示屏板——难道是我直接睡到了明天？但一夜好眠并不符合我的设定，很快，我的视线落在了并无窗帘遮挡的落地玻璃上，外面的天空仍然是浓郁到化不开的夜色。我缓缓地回头，然后发出了一声如果这座大楼现在还有人，一定会认为是发生了什么惨案的尖叫。
一个陌生的青年坐在控制台的桌子上，正在百无聊赖地拨弄面板的按键。他的装束非常奇特，尖锐的黑色装饰着灰色的外套，明明室内无风，身后那条红色的绶带却上下翻飞，猎猎作响。他带着一个猩红色的面具，以目前的这个距离我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眼睛。年轻人略有点意外地松开手，竖起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嘿，别喊得这么大声啊朋友。真把人喊来了，别人就能看到你对着空气尖叫啦。”
他非常愉快地从控制台上跳了下来：“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这么执着，想要观测到鲸天座是吗？那么，先让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怀疑我已经疯了。
他说他叫达达利亚，是鲸天座的投影：因为我非常确信，如果直接把本体投射进来，会爆炸的吧？
我对达达利亚的话抱有怀疑态度，既然是投影，怎么可能有压扁整个大楼的重量呢？不过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并不打算跟我较劲，所以我还是无缘得见鲸天座本体的形状。接下来的时间我看着达达利亚在各个同事的电脑间来回游曳，充满兴趣地查看他们的工作报告，并发表了一些充满了不知所谓的锐评：“…编得还挺像一回事嘛，你们人类的想象力真不错啊！”
那是您没有见过我编出来的观测报告。我默默地吐槽，并且趁着他背对着我的功夫摸出了手机，调到相机模式，对准了他——我的摄像头的画面里空无一人。
“怎么就不信呢？”达达利亚拿走了我的手机，我甚至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飘到我这里的，不过他显然对这种东西没有什么兴趣，轻轻地反扣到了我的桌面上。
“你又没有提供证明。”我做贼心虚地回答他。
“你们都没有人见过我，你能知道我是不是在蒙你，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达达利亚纳闷了，他终于对我面前的那台显示器感兴趣了，带着手套的手指在我的键盘上一阵乱敲，调出了无数的窗口。
我忍不住了：“所以你是怎么碰到它们的？我照不到你。”
达达利亚得瑟，尾音显而易见地上扬：“就像你们观测不到我一样，我当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山人自有妙计？”
“谢谢，我会收到我的语录里的。”
我看到了我编造出的观测报告被调出了窗口，达达利亚看得很认真，他甚至把那个猩红色面具抬到了自己头上，非常认真地一目十行注视着无知且无能的人类为他编造的存在证明——
接着，观测中心里发出了青年毫不留情的爆笑声。
3.
“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关于我的资料还是像以前一样啊。”
“…可能是因为关于你的信息很久没有更新了吧。”
“这能怪我吗？”达达利亚提出抗议，他头上那根翘起来的呆毛跟着他摇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是你们的想象力太缺乏了一点！”
“你不要指望根本看不见你的人还能有什么想象力。”
事实上，就算正面对上他所声称的投影，我还是抓不到鲸天座的哪怕一小点尾巴。但我有着满肚子的疑问想问问正主，哪怕他觉得这些都很无聊：“所以，你为什么观测不到？你是那颗灾厄之星吗？你为什么会投影？我怎么才能观测到鲸天座？它到底长什么样？”
“停，朋友，停停。”青年翻了个白眼，像是坍缩一样地糊在了转椅上，在我发出惊叫声前又神奇地恢复了他的原状：“用你们人类的话说，你现在是在做梦。毕竟，让别人在监控视频里看到你一直在走来走去，对空气说话，不是一件好事吧？”
“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我看着他像是一只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飘起来，在空中随心所欲地行走，在空气中留下亮晶晶的尾痕：“但我已经要挨处分了，因为我编造了我观测到了鲸天座的谎言。”
达达利亚噗地一乐，从他自造的空气阶梯上跳了下来：“这么惨啊？要不要给你留点东西当我的存在证明，于心不忍啊。”
“不是你说的吗？你们都没有人见过我，我也没办法证明这是鲸天座——不如先回答我的问题吧。”
他于是在落地玻璃的那个地方坐下了，我在梦里似乎要比在现实中自由，推开那把仿佛拴住我的椅子，默默地走到了他旁边。在梦境的这一段，他所在之处的落地玻璃消失了，于是他一半人都坐在窗外，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坐在高楼的中心，非常闲适地晃动着双腿：“嗯……那就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吧，因为时间不对啊。”
“那么是早了还是晚了？”我实在是太想知道了，所以锲而不舍。
“你以前见过我吗？”他偏过头，那双失去光亮的蓝眼睛非常特别。
不，我没有见过你。我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的话却背离我的意志，它在冥冥之中自己说：“也许我见过你，不然为什么我深信不疑你的存在？”
“那就是以后才能遇到我了。以前的时间是不可能追回来的，不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人会比我更清楚这一点。”达达利亚笑着说，他的语气非常地轻快，和我的沉重简直是天壤之别。我感觉他在不断地上升，而我在不断地下沉——
那以后又会是多久？究极我短且浅薄的一生，我还能再遇见吗？
“嘿。”他抓住了我的袖子，“记住了，现在是梦的时间。不过，证明我之前给你的印象还不错？”
“何以见得啊？”
在夜风的呼呼作响里，我看见达达利亚露出了一个微笑：“直到现在，还有人在寻找鲸天座的踪影，难道不是吗？”
我想说那是因为我见不到。但我又无法否认他，在三百六十五个昼夜里，我曾无数次地想窥见他的踪影。它似乎出现在我的意识里，成为印在我潜意识里的那颗命星。
4.
“所以你是那颗会带来纷争与灾厄的星星吗？”
我跟着达达利亚一起坐在高楼的边缘，从下俯视着黑乎乎一片的建筑群，也许偶尔有极其细微的灯光影影绰绰地透过来，但那并不是很重要。达达利亚轻松地晃着腿哼着歌，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下一秒会兴致高昂地从楼上跳下来，带着星屑的碎光一路滑向未知的深渊。
但显然我并不能追上他，所以达达利亚还老老实实地坐在窗户的边缘。
“这是你们人给我的定义才对吧。”达达利亚好笑地说，“如果你是说下一秒会有一颗炸弹在楼里面爆炸的那种灾厄，那不会。”
“那什么才是呢？”一直发问的我一定很讨厌。
他看了我一眼，打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谜语：“如果所有这样定义我的人都把它忘记，那么我就不是那颗带来灾厄和纷争的星。”
“但你还存在着，虽然还没有人能观测到，但记录还存在着。”
这颗传说中的灾厄之星俏皮地眨了眨眼：“那你猜我还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他，所以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但达达利亚在这件事上还算是有那么一点好奇心，他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故意压低了一点声音，但足够轻快的语气还是暴露了他没有那么在意：“如果我不是，那你会感到遗憾吗？”
“大概不会吧…”这个问题我并不清楚应该怎样回答他。我努力地想清空一切，无法把他的所有资料从我的记忆里抹除。我并不能预设这个如果，在我的心中他始终存在，所以只能把问题原样抛回去：“如果我会遗憾，你会失望吗？”
达达利亚笑得像刚才看到我胡编的观测报告一样，像是我刚才讲了一个笑话。对于他来说，人会忧愁悲伤的存在问题，只不过是细微的浮沫。为他感到遗憾，其实是为了得不到回音的我自己而失落，我们无法互相理解，只有我忍不住为“他”（“我”）悲伤。
鲸天座本人很享受于没有个问题狂人来问他一些不知所谓的问题的时间，他兴味盎然地观察着黑暗的一切。也许我和他眼里的世界并不相似，所以我并不能真正理解。达达利亚捏了个小弓，在手里不断抛来抛去，它是水的形状，却有着尖锐的棱角，在暗沉的夜色里微微闪光。
“为什么是弓？”我又有问题了。
他哦了一声，把那把弓捏在自己的手心，再张开手时是一只蓝色的、透亮的小鲸鱼：“别在意这个。”
“鲸天座上有水吗？”
“有哦，还有着雪原和高山，常年冰封不化。有深海，树根下有星空一样深邃的缝隙。”
“我完全想象不来。”
“所以说你们还需要加强一下想象力。”
“我有机会去看看吗？”
鲸天座本人笑得很开心：“这怎么能问我呢？”
5.
“回访时间要结束啦，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神秘的年轻人这么说。我仍然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他，但我又很清楚，也许在这个梦里我并不能得到肯定的回答。我的梦受限于我本人，我无法看清未来，达达利亚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笑着收起了那只水色的小鲸鱼，无穹的天幕上，开始有星星的痕迹闪闪发亮。那超出了我的肉眼能观测的程度，我开始觉得这一切都开始炫目。
那是我未曾见过的星系所发出的光，它神秘又遥远，冷白与蓝色交织，又指向沉沉的夜。我发觉我并不能看尽它的颜色，它只是在遥远的天幕上闪着光，隐隐约约是鲸鱼的形状。
“我为什么不能观测到你？是我有问题吗？”
“不是有很多人都看不到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为什么是这个打扮？”
“说不定你曾经见过我呢？”
“平行世界理论吗，我没有研究过。”
“还是研究一下这个吧。”达达利亚揶揄我，“比你研究鲸天座到底存不存在有前途。”
我有很多话想说，我想知道鲸天座到底来自何处，它未来要去往何方。在追寻这颗星的踪影里我时而感到痛苦，时而又因为遇见了一丝微末的痕迹欢欣鼓舞；有时的纷争与灾厄并不属于鲸天座，是否又因为永远都观测不到它于是为它定下名姓？我的思绪一团乱麻。
也许我确实见过达达利亚。他曾经前所未有的明亮，梦境揉杂成一个模糊又清晰的青年，他也有时前所未有的黯淡，变成我心中模糊又执着的影子，一如我从未观测过的鲸天座一样。
他就坐在我的身边，从未有过的近，又是从未有过的遥远。
这位神秘的年轻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支银白色的笛子，他轻轻地吹着，静谧的夜色里流淌过了水，海潮，和游曳在深海里孤独的鲸鸣。
我臆想里的闪闪发光的星系被笛声牵引，慢慢地退回了深沉如海的天幕以外，那是我本来就看不到的距离，也是鲸天座它原本该在的位置。也许这场观测是一场单人向的自作多情，它遥远而神秘，远远不是我该企及的距离。然而不知道在哪个时间，我意外地注视到了这神秘的鲸天座，从此后变成了愚昧的、不被理解的，妄图在茫茫星海中寻找到他的踪影的人。然而这世界上有那么多星系，我该去哪里找寻你的痕迹？
梦的时间也要结束了。
我看着达达利亚视若无物地穿过玻璃，稳稳地踩在安静的空气之上，幻梦一样的星辰的碎屑在夜空里被点亮，逐渐扭曲我不安定的梦境。
“我以后还能观测到你吗？”
“试试看啊！”
达达利亚笑着摆了摆手，他头也不回地走入了星海之中。
